導演:王墨林
演員:鄭尹真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時間:2021.04.15
女兒-作為女兒對父親的絕對順服、絕對的愛。
母親-以未出現的母親角度探討李爾王。
此劇以「李爾王中從未出現的母親」身分再次對觀眾拋出李爾王故事中的問題,那些問題放到現代又是怎樣的提問?
李爾王本身的存在價值就在那一句「你認得我是誰嗎?」中,原本一個位高權重的國王,人人對他俯首貼耳,也因此造成他有無上的權利,劇中說道「請以你的自由換取我們的自由。」其實就是在訴說,當你的權利大到別人無法對你說真話,只能講甜言蜜語時,你是自由到霸道、不可理喻的,你想怎樣就怎樣,但其他人卻沒有說真話的自由,也沒有忤逆你的自由。所以當李爾王拋下權柄的那刻,被女兒凌虐羞辱,他失去了自由,卻給予不論好人或壞人「行動的權利」。
同時,他從至高的位置跌落,將對自己產生質疑,若處境今非昔比,那昔日的自己底是什麼?他沒了權利地位,同時產生徹骨的悔悟—他逐出宮的女兒是最愛他的,卻死去了,使他在自我價值的淪喪、醒悟失誤時又失去真正愛他的人,如此一來他徹底瘋了。
表演者所使用的猴子道具代表她的下臣,她會庇護它,向它噓寒問暖,而它則以拍手鼓回應,其實不論她怎麼,問猴子都只會打鼓。這是個他們自溺的小遊戲,她熱衷於沈浸在為王的處境,建立高牆,建立只有一種聲音的世界。也因如此,她之後才會提到兩岸的獨立或統一,以李爾王點出台灣社會問題。
當她待在紗帳中,紗帳可以有多種意思,她既能是自願待在裡面,也能是被迫的,她的自視甚高使她能驕傲地回絕外界,她的脆弱則在躲避外界,殊不知,從外往內看,這層保護她的牆是透明的。
我想紗帳中的她是寄宿在李爾王身體裡的自我,始終背對觀眾、戴著可怕的面具,但毫無防護的背部卻因喪失權利而遍體鱗傷,每當她狂笑都代表她因自己的權利狂喜,在外人眼裡顯得如此貪婪、無知。而最後她破繭而出,套著身體的軀殼扭動震撼舞姿,彷彿宣告大家她又把權利攢在手中,只是那可能是最後的幻影,她身為王能為「千蒼百孔的百姓」做的,就是放掉權利讓他們自由,而她則走向虛無,有可能是死亡(我認為當她說:「你認得我嗎?」其實就呼應了那句:「我已經死了。」)不論哪種,都符合她口中的無人之巔。
它所做的就是,將一個握有無上權力的人展露在我們眼前,他所背負的悲哀、所貪圖的一切,都展露無遺。而「面對絕對的權力時,我們該坦然做自己?或者曲意獻媚?李爾王存在的力量是什麼?如果它是容易消失的東西,那人的軌跡應該從何處算起?」
由此劇我們能更明白,對於演員的身體藝術以及能量展現,劇場的力量並不是著重於吸睛,也不是想單純的讓人感動、或者感受高興、悲傷、憤怒、不捨…..等直觀的情緒。它不是逃避的工具,它是逼你正視的工具。它是演員將所有的力量都按在一個小小的軀殼裡,等到內在的力量翻騰,即將如猛虎出閘,卻被肢體轉化成或優雅、或沈靜、或緩慢的動作,也許只是一個轉身,因此那股力量全轉化成意識能量,它的目的在於揪住觀眾並「問他/她們一個問題。」它需要被注視,而注視者則在看到它千辛萬苦要拋過來的訊息後,為自己、為人生、為環境反思。
因此我們在劇場感受到的情緒,是一種混雜多種人類執念的龐大混沌,它具有非常大的慾望、有明知不可而為之的偏執、有令人想逃跑的愛,也有來自原始的恨意,所以它很矛盾,並非能一舉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