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路到底是到了底,往前一步便是深淵。
但終究沒有選擇,時間不能後退,旅途無法回頭。
深淵之後會是另一個光明世界,我明白這就是如同白天和黑夜那樣的日升月落,日下月起,卻仍舊對黑暗摯以最高的警戒與防備。武器置於手中,我向淵壑裡的夜色宣戰。
這確實有點蠢且可笑,畢竟不會有同路人,一把不怎麼有用的匕首,抵擋不了背腹同時承受的冰涼與刺骨。
我聽到了哀嚎,伴隨大量的憤恨與哀怨,平時被迫習慣的痛覺化成千萬士兵踏著劫灰到來,我一躍而起,旅程終究要繼續。
失重的過程總是那樣驚心動魄,被自我保護機制麻痺的軀體也被激出一身冷汗,名為麻木的鎧甲散落在地,僅留一個護著心口的胸甲,盡責的壓著臟器,阻礙喘氣。
我看向聞聲而來的孤狼,這是我的第一個敵人,桀驁、狂妄又自戀的生物張著與偌大空間相似顏色的嘴,他沒有血盆大口,卻依舊看起來凶狠無比。

有些東西的本質本就是尖銳利刃,凶狠,並沒有什麼不對。
「是什麼讓你離開群體呢?」我將匕首插回刀鞘,向他張開雙臂輕聲道「來。」
他緩慢而警惕的向我走來,在離我的手臂一公尺左右時停下,我沒有動。
他突然爆起衝刺,直接將我撲倒在有些過於堅硬的地面上,我緩了口氣才開口詢問「你要吃掉我嗎?」
他伸出爪子,兩步踏上我的胸膛。他有些重,過度靠近導致的失焦讓我差點以為現在在我身上的其實是一團霧狀的壓力。我沒有掙扎,因為掙扎也毫無意義,只是輕輕抬起左手在他的身上摸了一把。狼毛柔順又溫暖,就像是個舒服無比的大抱枕。
「我跟你一起走,但你不能讓我這麼一直躺著。」我有些無奈的語氣讓他頓了頓,似乎是聽懂了,小心翼翼的退到我能站起來,但他也能隨時攻擊的位置。
我坐起身,左右盼了兩眼才找到自己的行李箱。木製的箱子到底還是脆弱物,我跳下來時跟著一起玩了把極限彈跳,徹底碎了。我伸手把裡面的布袋掏到自己身邊,打開放乾糧的位置。裡面剩的還挺多,加一隻小夥伴應該沒什麼問題,我拿出兩根肉乾放置到他身前,他看了我一眼才低下頭開吃。
我從包裡挑出一條長細繩,不太熟練的綁在右手上將繩子另一頭遞給這隻不知道餓了多久的狼,他咬住繩子,盡責的開始帶路。
我不知道會被帶去哪裡,但反正這場沒有目的的旅行本就沒有終點。
黑暗愈發猖狂。名為不安的鳥在低唱,似乎是在詛咒或預言,又或許在恥笑我對狼過於放鬆的警惕。
在一瞬間,我懷疑起自己的身分。
騎士?還是罪犯?江湖間浪著行俠的是我,被人追殺的也是我。
有些身分難以查證,有些黑白難以分明。
深淵之外會是夜鶯還是青鳥?是否會有被送到我窗上的紅玫瑰?
我想,不會有的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像畫家的筆在給世界一點點上色,黑夜渲染著些許橙橘,是天亮了。
孤狼回頭看向我,似乎是無聲的告訴我「就快到了,出口就在前方。」
我居然有種近乎詭異的安全感,跟一隻狼在一起,卻好像比跟人在一起安全。
這無非是病態的。
眼前出現了一條細長的光,那是一個求生的縫,真的是出口!
我突然感到無比的疲憊,那是精神壓力過後的放鬆,是雪後陽光,是雨後彩虹,更是旱後甘霖。
繩子被拽住,是那隻狼,他正在示意我不要停。
不可以停。
身子越來越沉,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停。
一切都是那麼漫長,又那麼短暫。
峽谷在身後挺立著,我眼前是廣袤的草原,那是低潮後的海闊天空。
我轉身,石灰岩上開著一朵孤傲的洋桔梗。
那是草原上漂亮精緻的花,也是毅力最頑強的草原龍膽。
那是淌過深淵最華麗的餽贈。